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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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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的時間就這麽無事地過去,兩人很有默契的對他們的協定絕口不提。

凝香不提,為的是私心。愛上他不在預料之中,有夫妻之實也在意料之外,這些的確讓情況變得覆雜,但該做的事還是要做,她必須離開的計劃不變,代嫁之事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她以語涵的身份被休離是最根本的解決之道。

她終究要離開他,只是還不到時候,在這之前她渴望從他身上多汲取些日後獨自面對孤寂的勇氣。

江子滔不提,不是因為忘記,他只是理所當然的以為她應該知道事情既已至此,他是絕不會離棄她的,但又怕一提起這件事,隨即牽扯到薛瓊蘭進不進門的頭痛問題,壞了夫妻的情分。

他早已決定凝香為妻,薛瓊蘭為妾。雖然對他表妹勢必會委屈一點,但對凝香,他是絕對沒有放手的道理的。

日子就這樣一天過一天,他們就像一般恩愛的夫妻,男主外、女主內,江子滔依然不定時地探望蘭兒。

時序已是秋天,夜半無法成眠,凝香輕巧地越過熟睡的江子滔下床,隨手披了件衣裳,搬了張椅子憑窗而坐。

點點繁星閃爍,伴著夜月彎彎如鉤,蟬聲不再,空氣中頓時充滿蕭瑟的秋意。

深吸了口微涼的空氣,凝香忍不住長嘆了口氣。

她能感覺到自己的日漸轉變,她一天比一天依賴他,一天比一天舍不得離開他的陪伴,卻也一天比一天對他給予蘭兒的溫柔呵護感到無法遏抑的心痛。

今天是蘭兒滿十七歲的日子,按慣例莊裏的人為她辦了個小小的慶宴,慶宴過後子滔送蘭兒回蘭居,遲至深夜才回來。

他以為她睡了所以沒有喚她,攬緊了她片刻便入眠。

但她沒有,她無法入睡,也無法阻止淚濕繡枕。

她好怕!

她已經很久不再有如此害怕的情緒了,熬過那場大火所帶來的沖擊後,她以為這人間已沒有太多事能撼動她的情緒。

但她真的好怕,怕自己日漸沈溺於他的呵護,怕自己早已舍不得離開他,怕自己改變初衷不願離開,怕離開了他自己無法獨活。

但她更怕的是自己會真的同意和蘭兒共侍一夫。

也許她和蘭兒真的能處得很好,蘭兒既嬌柔又有才氣,自從強拉她和大夥玩在一起後,對她亦益發的尊重與和善,也許經過一番調適和習慣,她們終能和睦相處。

但她會和她一樣依偎在子滔的懷裏,她會和她一般領受他的濃情蜜意。

當她看著他和蘭兒恣意談笑時,她要用什麽表情看他們?而當他在蘭兒房裏過夜時,她又要用什麽樣的心情入睡?她要如何叫自己不時時揣測他是否對另一個女人說著夜夜在她耳盼訴說的情意?她又要如何叫自己不因想到他們而垂淚?

思緒百般糾纏,擾得她心煩意亂,愈想理清楚卻愈是翻攪不已。

“娘!”望著遙遠的星子,凝香悲切地低喊出聲。

娘!您是用什麽樣的心痛看著爹和二娘在恩愛,女兒已可體會,您痛到必須玉石俱焚,女兒已可理解。可是,娘!天下男人不都如此,齊人之福、三妻四妾,天下女人不都如此,承歡君側、共侍一夫,他們都能相安無事。

也許她也可以做到。凝香在心裏無聲地吶喊著,這番想望卻隨即被蘭兒和子滔在一起兩相繾綣的畫面狠狠擊破。

突然一切的思緒變得澄澈明晰,清楚到令她幾乎要懷疑起自己為何要苦思心煩到百腸糾轉。

她會離開。

她要離開。

她早就發誓絕不重蹈娘親的覆轍,要求男人一輩子僅對一個女人忠貞太難,而她不愛強人所難,年滿二十後,她更確定自己這一生即將孤獨終老,也早為自己計劃好往後的出路,更別提代嫁之事她根本毫無選擇。

他原不該是她的,是上天垂憐,讓他的真心對待點綴她枯寂的感情世界,她早就該滿足了。

該誰的,就還給誰吧!

***************

清晨,凝香由花廳外頭的桌上端了盆水進來,雪青早知道清晨只要打好兩盆水,少爺和少夫人自會把自己和對方打理得好好的。

“凝兒,你怎麽了?看起來有點憔悴。”江子滔看著兀自忙著的身影,不容凝香閃躲的托起她的下顎,皺著眉細瞧她。

“睡得不好罷了。”她的眼神躲著他的,仿佛專心一意為他整好衣裳束好腰帶是她目前最重要的事。

“究竟怎麽了,我要知道。”他緊緊摟住她的腰,不讓她有機會閃躲。兩個月來的耳鬢廝磨,凝兒這麽明顯的不對勁他豈有不吭聲之理。

“你真想知道?”沈默片刻,凝香擡睫深深望進他眼底。

“這是當然。”江子滔微揚了揚眉。

凝香輕輕地將他環在她腰上的手移開,坐至梳妝鏡前,江子滔隨即跟至她身後,接過她遞上前的梳子,開始梳起她的發。

這已是兩人慣有的親昵默契之一,今日想來卻心酸得令人想落淚。凝香閉緊了眼再張開。

“我在想蘭兒也十七歲,早就是待嫁之齡了。”她幽幽開口。

江子滔的心猛跳了一下,手中的動作亦因而一頓。

張嬸昨夜才攔住他,千叮嚀萬囑咐這事,他獨自思量大半夜仍想不妥要怎麽對凝兒提才好,她竟猜得透他的心思?

“你和蘭兒……以姊妹相稱可好?”他小心翼翼地問著,扳過她的身子,不想錯過她一絲一毫的反應。

凝香無言地凝視他半晌,臉上雖是不動聲色,內心卻翻騰不已。

結束了,是該結束的時候了。

決定不是下得斷然嗎?怎麽一這麽瞧著他,她便想完全推翻呢?

他的語氣懇切,柔和的目光更閃著幾分乞求諒解的歉意,他是在乎她的,他是在乎她內心感受的。

夠了,這樣就夠了,不該有遺憾了!凝香綻開淡而慘然的笑容。

“就稟了爹娘和奶奶,擇個好日子讓蘭兒進門來吧!”她不顧正淌著血的心口,淡然道。

“你同意了?”江子滔眼底飛快閃過一抹驚喜。

“無所謂同不同意,我實現我說過的話,你也會遵守你答應過的承諾吧?”凝香緊咬下唇,逼自己說出口。

“你不會以為那個天殺的鬼協議還有效吧?”江子滔退開一步,危險的瞇起雙眸。

“你想毀約?”她略帶不悅地攏起秀眉。

“是又如何?”他睜大眼瞪她。

她該死的是什麽樣的女人,竟建議他讓她離開,在他們恩愛逾恒的時候。

“夫君身為一諾千金之人,不該言而無信。”她面無表情平板的道。

“別叫我夫君。”江子滔聞言怒氣更甚。那是他們關系疏遠得緊時用的稱呼,她那樣喊他是什麽意思,她想拉開他們的距離嗎?

“蘭兒進門日,凝兒下堂時,我們說好的。”凝香壓低了聲音倔強道,心下也有點急了。千算萬算,就是沒算著他可能會耍賴。

“你為什麽還要這麽做,你讓我愛上你了不是嗎?”她是認真的,打定主意一定要離開他。江子滔難以相信地伸手緊掐著她纖細的雙肩。

“你愛我……”好疼!凝香皺著眉慘然重覆。

“你早就知道我的一顆心都系在你身上了!”他咆哮。

“我也愛你。”凝香咬著下唇道。

“我知道。”江子滔語氣放柔,同時松了手上的狠勁。

“你也愛蘭兒。”

“這個你早就知道了。”他防備地盯著她瞧。

“嗯!愛她的嬌柔、愛她的羞澀,愛她的善體人意,愛她的才氣洋溢,我都還記得。”凝香若有所思地說著。

“你說什麽?”江子滔不解,早就忘了這是他說過的話。

“沒什麽,能告訴我,你愛我什麽嗎?”她朝他漾著淺笑。“這有什麽好問的,愛你就是愛你啊!”

“愛我哪些方面,說來聽聽嘛!”苦中作樂,她的要求像愛跟人比較的不成熟小丫頭,但她真的想知道她在他心裏,比起蘭兒又是如何啊!

“別鬧了,你的全部我都愛啊!哪還分什麽方面?”江子滔撫著她細直的長發,自然的答著。

全部!那表示他愛她比愛蘭兒還多嗎?也許……凝香的心裏猛起一股沖動。

不!別問!心裏頭脆弱的一角在吶喊著。別問,問了只是平添傷感罷了。

但若不問出口,不由他嘴裏親口聽見答案,她如何能甘心?她如何能死心?

“你可以為我放棄蘭兒嗎?”她狀似無動於衷的問道,眼底幾近絕望的渴求早已透露了她的心思。

江子滔心疼地一把將她攬進懷裏,她迷濛雙眸的無言渴求竟讓他不忍望。

“凝兒,凝兒啊!”他的輕喚有著嘆息,“如果可以的話,我心甘情願為你放棄全天下所有的女人,但蘭兒待我情深義重,我不能負她啊!”

她無言,他愛憐地輕撫著她的背給她所需要的慰藉。

他是個有情有義之人,他不能負蘭兒,也不會負蘭兒,她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為何一定要聽答案,聽自己心碎了的聲音呢?

“不能負她,那就負我吧!”她將他推開,堅強自若地漠然道。

“別再說這種話了,我不愛聽。”江子滔氣得橫眉豎目。

“你不愛聽也得聽,蘭兒過不過門的決定權在我,記得嗎?我說過,這一輩子只要我在這裏一天,我不會讓她過門的,記得嗎?”凝香擡起下顎,傲然地和他對視。

“你不能這麽對我!”他睜大雙眸。

“休了我吧!”她堅決的道,一瞬也不瞬地直瞧進他略帶瘋狂的眼底。

“你不能這麽對我!”江子滔大吼,眼泛紅霧、氣血逆流。她怎麽能?她怎麽能逼他讓她離開?她怎麽能如此殘忍?“休了我吧。”凝香嘆了口氣,情況演變至此實在是始料未及。

“你不能這麽對我。”他幾乎是哀求。

看著他,她無法不感到淒惻悲哀。怎麽會變這樣呢?事情怎會失控了呢?她怎麽會讓自己落入這般境地呢?

“如果你一定要我和蘭兒共侍一夫,那便為我準備棺材吧!恐怕我熬不過你和蘭兒的大婚之夜便想死了。”她決絕的道,不想在他面前透露自己的脆弱,卻禁不住落下兩行清淚。“不!”江子滔狂吼,“你怎麽可以這麽說,你怎麽可以這樣逼我,你怎麽可以這樣叫我放棄你,你好狠……”

他轉身,像負傷的猛獸橫沖直撞地出了內室和花廳,一打開廳門後,卻直直撞到一個老婦人,兩人雙雙跌在草地上,驚得旁邊的丫環連聲尖叫。

“老夫人,您有沒有怎麽樣?”雪青上前,急得掉下兩顆豆大的眼淚。老夫人年紀大了,如果有個萬一……她簡直不敢再想下去。

“奶奶!”江子滔翻身神色驚恐地扶著江老夫人起身,抖著雙手在她身上胡亂摸索,深怕她受了傷。

“奶奶。”耳聞門前一陣騷動,凝香匆忙抹幹眼淚奔了出來。

“哎喲!別再摸了啦!你這小兔息子,奶奶這一身皺皮粗肉,哪有你那嬌滴滴的媳婦兒好摸。”老夫人對孫子的“上下其手”打趣道。

江子滔霎時啼笑皆非,“奶奶,您讓我嚇都嚇死了。”不過看她精神無異,想必沒什麽大礙,真是謝天謝地,謝天謝地。

“是啊!老夫人,您讓奴婢嚇都嚇死了。”雪青仍慘白著唇、哭喪著一張臉。

“這是怎麽回事?”凝香幫忙扶著江老夫人,輕輕為她拍去身上沾黏的草屑。

“呃……”雪青偷瞄了下江老夫人。

江老夫人咳了兩聲。

“是怎麽回事?”江子滔皺著眉再問,矛頭一樣直指雪青。“呃……”聽著江老夫人再次咳了兩聲,雪青不禁蹙著眉頭,感嘆起下人難做。

“到底是怎麽回事,奶奶您別再咳了,我知道您身體硬朗得很。”江子滔沒好氣地說著,轉頭仍舊盯著雪青瞧。

“呃……老夫人一大清早就來了,奴婢本想過來通報一聲,但是少爺和少夫人似乎不該被打擾,奴婢想著,那就先候著吧!誰知一轉頭,老夫人就站在身後問我:‘雪青丫頭,你在偷聽嗎?’奴婢答不是,老夫人便興致勃勃地拉著奴婢,貼著門縫聽了起來,不過後來少爺和少夫人的聲音實在太大,用不著貼著門縫也能聽得很清楚。”雪青不得已便一五一十地全說了。

“奶奶!”夫妻倆同聲叫道,一樣的眉頭糾結、神色覆雜。

“別叫了,你們好大的膽子,竟背著我玩小把戲,待會兒統統給我到碧水閣來。”即便紅了老臉,江老夫人依舊威嚴。

夫妻倆相望一眼後,江子滔扶著江老夫人緩緩離去,凝香則須著雪青進門繼續未完成的穿戴。

事情怎麽會這樣呢?

凝香忍不住在心裏嘆了口氣。

***************

碧水閣位於浮月山莊的東南翼,僅一院一落一亭榭,是浮月山莊裏最簡樸大方的建築,院內遍植綠竹,為簡樸的建物平添幾許雅致之感,而江老夫人愛簡單、愛清雅,偶至浮月山莊便住此處。

凝香提裙款步而來,一眼便瞧見了獨坐在假山旁亭榭裏頭沈思著的人兒。

“奶奶呢?”

“在裏頭等著你呢!”江子滔朝院落裏努了努嘴。

“我一個人?”

“嗯!”

“她都知道了?”凝香壓低聲音問。

“都讓她聽去了,豈還瞞得住?”江子滔也壓低聲音。

凝香如花姣容霎時慘然失色。

也許江老夫人會想要問她為何想離開浮月山莊,也許她的精明足夠讓她猜出她為何要結束這個婚姻,也許紙已包不住火,老爺、小姐的把戲就要被拆穿了。

但也許,只要她應對得好還可以化險為夷。

“奶奶怎麽說?”凝香凝聲再問。

“奶奶只對我說,我們再這麽胡搞瞎搞下去,蘭兒是斷然別想進門的。”江子滔說著,心中百味摻雜。

奶奶如此強勢的作風該讓他一個頭兩個大,但他第一個感覺卻是大大的松了口氣,畢竟她若硬是不許蘭兒進門,凝兒也沒有理由提那個爛協議。

然而,愧疚之意一點一滴浮了上來。他責怪自己怎能有如此的想法,他這麽想對蘭兒要做何交代?

不過,他還是感謝奶奶在這時候出現。她那麽精明,總是能將每件事處理得妥妥當當,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會幫他。

“你放心,我會幫你的。”凝香柔柔的開口。

幫他?“你別再提那個該死的協議便是幫我了。”江子滔撇開頭負氣地道。

若非情況如此艱辛,凝香肯定會為他稚氣的動作大笑出來。“我真的會幫你的。”她以嚴肅而堅定的語氣告訴他,同時也是告訴自己。

輕移步伐穿過小院落,她停在碧水居門前,門是開著的,但凝香仍在門前喚了聲,得了應允,這才舉步進門。

江老夫人正提筆寫信,丫環秀書隨侍著,見她進來,江老夫人對著秀書吩咐道:“下去候著,這兒有少夫人伺候著便成了,出去前把門給帶上。”

“是。”秀書為凝香倒了杯水後,輕輕的帶上門離開。

“奶奶。”凝香輕喚,仔細察言觀色起來。

“坐,坐,坐,別盡是站著,這些糕餅點心想吃就吃,別跟我客氣。”江老夫人笑著替她張羅著。

她一笑起來便滿是笑紋的和藹笑容緩和了凝香緊繃的情緒,這位長者似乎令人無法不喜愛。

“乖孫媳婦兒,告訴奶奶肚皮裏可有消息了?”江老夫人咧大笑容問。

“呃……沒有。”凝香楞了下,紅了臉。

“無妨,無妨,這是急不得的,何況你們夫妻成親才三個多月而已,該有的時候便會有了。”江老夫人笑瞇了眼。

凝香無語,奇怪著江老夫人似乎心情很好,也沒有打算對她嚴加逼問的樣子。

“不過,”江老夫人斂起笑意,正經道:“子滔這渾小子是我最鐘愛的乖孫,都怪他爹不長進,他這一脈人丁單薄得很,浮月山莊總嫌太過冷清,你可要多生幾個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娃兒才行喲!”

凝香臉兒驀地變紅,惹得江老夫人笑呵呵的。

“奶奶,”凝香急切地打斷她的樂笑,“奶奶,就讓蘭兒幫您多生幾個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曾孫吧!”沒有細想這話說出口的後果,凝香沖口而出,不希望讓江老夫人錯以為她真的會給她很多曾孫。

“那你呢?”江老夫人止住了笑意,神色瞬間冷凜,語氣也銳利了起來。

凝香心兒一顫,起身猛地跪了下來。

“你這是做什麽?”江老夫人皺起了眉頭。

“奶奶,我知道您疼我,處處維護著我,但蘭兒和子滔多年的情誼豈能就此放下?奶奶,您就答應讓蘭兒進門吧!至於我,我早無心於情愛之事了,如果奶奶您肯的話,讓我伴青燈古佛,盡此一生吧!”江老夫人明明什麽都知道了卻故弄玄虛,她不知她意欲為何,但這些話她是一定要說的。

好半晌,江老夫人僅是盯著跪在地上的凝香,而後她輕嘆了口氣。“凝香,你真無心於情愛之事了嗎?”

江老夫人喚著她的名字令她驚愕不已,她飛快的擡頭望進她的眼裏,霎時明白沒有什麽事是她不知道的。

“奶奶,您是如何知道的?”沒有恐懼、沒有大禍臨頭的災難感,有的只是頓時放下千斤重石的釋然,直到這一刻她才知道冒名代嫁為她帶來的壓力竟是如此沈重。

“想聽故事,可得起來坐著我才肯說。”江老夫人自顧自地呷了口茶。

凝香連忙起身坐好,愈發喜歡上這位睿智又風趣的長者。

“我從一開始便知道你不是我指定的孫媳婦了。”

“一開始?”

“對!從婚期決定,益年那家夥送來語涵丫頭的生辰八字後,我便知曉了。”

“這從何說起?”

“從我遇著的高人說起啊!”江老夫人興致勃勃地道。沒辦法,想到悶口不能說的事情終於可以一吐為快,怎不痛快呢!“那日,我拿著語涵丫頭還有子滔那渾小子的生辰八字和婚期去給城裏最有名的算命先生瞧,這何先生一瞧便搖頭說兩人不是夫妻命,不可能結為夫妻的。

“一聽我當然急啦!趕忙想問他何出此言,他卻接著說:‘很奇特的是,你這孫兒的確在婚期那日紅鸞星動,不過可以肯定,他娶進門的絕不會是這位姑娘就是。’”

“啊!”凝香不自覺驚呼了聲。

“新娘不是我指定的乖孫媳婦,這下我當然更急啦!連忙嚷著這怎麽成,我得趕緊回頭阻止,但何先生卻又對著我搖頭。”

“何先生為何搖頭?”凝香屏氣凝神問道。

“何先生說啊!”江老夫人神秘地壓低了聲音,“您孫兒合該在那日完成終身大事,他娶進門的媳婦自是他命裏註定好的媳婦,老太太您就站一旁看著,別動聲色便是!”

這話聽得凝香怔然。命裏註定好的媳婦嗎?

“你一進門,我光瞧著便喜歡極了呢!私下派人查了你的底,你的事,只要是益年知道的,我都曉得。”

“老爺都知道了,竟沒告訴我。”她時時懸著這事,老爺竟知情不報!凝香皺起了眉頭。

“呵!呵!我說了得不動聲色,那老家夥做了虧心事,哪敢提上一字半句。”江老夫人言下頗有洋洋自得之意。

本以為代嫁一事弄得不好勢難善了,原來婚約照舊不說,搞不好還得吃上官司坐上牢,而今看來從頭到尾好似只有她在傷神。

見凝香黯然垂睫,江老夫人牽住她的手拍了拍。“凝香,何先生有交代,時機未到,別動聲色,奶奶知道你心裏頭掛記著這樁才要設法離開,要是奶奶也會想要這麽做。你是聰明的好孩子,益年的回函裏盡是稱讚你的話,末尾還囑我定要好好待你呢!讓你以語涵丫頭的名進我江家的門是委屈你了,奶奶擇個日子宴請賓客,讓你再和子滔拜一次堂,也好正了名。”

是啊!凝香出神想著,她既已回覆原身份,名義上自然不是子滔的妻子,這下子連休都不必休了。

“奶奶,關於蘭兒……”

“凝香,雖然你我相處不久,不過我這心啊!可都是偏向你的,子滔要娶她,我不讚成,你也不要應允,我不喜歡男人三妻四妾,我家那口子一輩子就我一個,這輩子沒有過一句怨言,心滿意足得很。”江老夫人侃侃而談。

“奶奶,您對凝香的接納與疼愛,凝香感激不盡,您既已什麽都明白了,便知凝香從小命運乖舛,凝香真無心於情愛之事,求奶奶成全子滔和蘭兒。奶奶您若願意,就讓凝香陪在您身邊伺候著,若不需要凝香,凝香心裏頭有結、有心願未了,就讓凝香伴青燈古佛,盡此一生吧!”凝香忙說道,但說著說著卻鼻酸了起來,語帶三分哽咽。

“你有何結?有何心願未了?”江老夫人厲聲質問。怎麽回事?她的乖孫媳婦鐵了心要離開他們出家去,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家醜不便外揚,凝香不能說。”過多的水霧已匯聚成流,濕了兩頰。

“家醜不便外揚,又不肯跟我說,是不把我當家人!”老夫人佯裝氣憤。

“不!凝香並無此意。”不知怎地,凝香淚竟流得更兇了,像要一次把所有的心酸都訴盡了似的。

見她如此,江老夫人哪還鐵得起心,她心疼地坐到她身邊,讓她伏在自己肩頭上哭泣。

“唉!凝香,我第一眼瞧見你便覺得投緣,心裏頭可沒當你是外人過,你不說,奶奶就不問,只管盡性地哭,哭完便沒事了,嗯?”

凝香抽喘得厲害,好幾次,一口氣險些提不上來,江老夫人拍撫著她的背,當她是小嬰孩般地呵疼。

然而她的內心卻臆測著是什麽樣的委屈、什麽樣的悲哀,竟讓一個好好的女孩兒哭成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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